冯成/文

　　饱受病魔折磨不到50的父亲终于解脱，丢下烟袋、破船、渔网和奶奶、妈妈及我们高矮不等的六姊妹驾鹤西去。孤苦的母亲为了撑起这片塌陷的天，唯有接过渔船和破网，开启了女打渔子的梦……谨以此篇献给天下所有的母亲。 ——题记

　　刚过不惑之年的风撕开河床时

　　您把父亲未凉的烟袋别在腰后

　　接过那艘盛满星光的木船

　　故乡小河的浪便开始在您鬓角

　　织密银线般的年轮

　　每个黎明都带着铁锈和腐木味

　　您弯腰撒网的弧度

　　让岁月的褶皱里藏着咸涩的涛声

　　六双眼睛在岸边摇晃成水草

　　网绳勒进您掌心的纹路

　　比河床还深

　　补丁叠着补丁的晨光里

　　您捞出碎银般的月光

　　也捞出八张嘴的潮汐

　　那些活蹦乱跳的银色闪电

　　曾是您指尖的星子

　　在粗瓷碗里游成油盐酱醋的波纹

　　而您总把最肥美的那条

　　腌成深夜人静独自补网时

　　照亮针眼的烛火

　　如今河面的雾漫过二十又六年

　　我在超市冰柜前转身

　　所有的鳞片都变成您手上的厚茧

　　清蒸或红烧都蒸不干

　　喉咙里堵着的那条河

　　碗底的月光忽然摇晃

　　原来我咽下的不是鱼

　　是您浸在河水里的半辈光阴

　　城市的霓虹漫过阳台时

　　总看见您坐在船头补网

　　网线穿梭如您缝补岁月的针

　　而我藏在皱纹里的呼唤

　　始终打捞不起

　　您沉入涛声的背影

　　如果此刻您能穿过星光

　　摸摸孙辈们健康而又黝黑的脸颊

　　我会指着万家灯火说

　　看啊，这满河的渔火

　　都是您当年撒下的

　　未拆封的春天